中国工程院院士

同济大学副校长

吴志强

非常感谢王国平理事长，感谢杭州国际城市学研究中心、杭州城市学研究会邀请我参加城市学年会，给我这个机会再次来到杭州棋院智力大厦，来跟大家分享我认为的城市学面临的四大挑战和未来的五个方向。

城市学的四大挑战

中国的城市和世界的城市目前遇到了四大挑战。第一挑战是气候变化条件下，如何编制总体碳平衡的城市规划。上世纪90年代我国的降水线在长江流域，现在在黄河流域，2020到2035年间，中国800米的降水线将持续北移，在整个气候变化的大环境下，我们的城市应做好精准规划，提前预判。

第二挑战是城市社会人口结构产生重大变化。主要表现在“少子化”与“老龄化”两方面，少子化表现在新生人口的垂直降落式骤减，比如上海的元旦宝宝本来是1400人，后来变成400人、100人、40人，现在只有几个人，断崖式下降。老龄化也是一个重大问题，一直以来就有论述，今天就不赘述了。除了一老一少的问题，我国的大学生数量也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以上海为例，从2010年到2020年，100人里大学生数从22人增长到34人，10年涨12个点，再过30年就是涨36个点，意味着未来我国的社会主体会发生革命性变化。

第三挑战是人类从未有过的、千年一遇的数字时代到来。数字时代的思想起源，我们是从潘云鹤院士这里学来的。以前我们搞城市规划，讲的是物质世界，后来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我们讲的是社会世界，现在讲的是数字世界。我们面临的世界已经是物质的、社会的、数字的三元世界。

第四挑战是超越城市的空间规划体系建构。随着国家的发展变化，整个规划体系也发生了巨变，原来的城市规划向上拓展到了区域、省域、国域、跨国，向下延伸到了县城、乡镇、社区，整个范围越来越大，统称为国土空间规划体系。其设计研究除了原先的城、镇、村，还囊括了山、水、林、田、湖、草、沙等要素。

城市学未来的五大方向

第一方向是以数明律。大规模、理性地挖掘城市发展的生命规律。我们从看到很多现象但归纳不出规律，到能归纳出大概的规律但是不完全，到能够归纳一些规律但是发现规律的速度不快，应对不了实时的变化，再到能慢慢地发现越来越完整的系统性规律。

我们从1988年开始建城市库，到现在已经囊括了13861个城市，50万个街坊，这是中国人的底气，是城市学从隐科学变成一个定量的大规模显学的底气。从这些数据里，大量的规律开始诞生，比如城市文明与城市化规律、单个城市生命规律、城市群落规律、城市流动规律、城市空间分布规律、城市形态构成规律等。

王国平理事长上次带我在杭州棋院智力大厦顶楼看钱塘江两岸整个城市的发展脉络，其实这两岸也有规律——城市凸岸和凹岸规律。城市岸线的凸岸更容易引起规划者的注意，会本能性地在凸岸布置城市的标志；城市凹岸在房租和吸引力方面呈现出的优势，可以从三个视角来解释，一是水岸上的视角与视线聚焦于凹岸，二是站在凹岸的人具有最为广阔的视野宽度，三是凹岸对面的凸岸可以观察城市的全景。

城市绽放是有规律的，城市绝对不是简单的、均匀的放射，一个绽放地段的带动是非均匀分布的。一个大都会城市，比如杭州，10年可以成就一个地段，从西湖时代到钱塘江时代的城市地段拓展，是老百姓的愿望和这块空间要补充的功能正好符合，是众望所归，这都是可以通过大量精准学习以后获得的规律。

第二方向是以律定城。大规模推进城市规划的数字化模拟平台。城市学不再是拍脑袋定城，有了那么多规律干什么？规律是用来定城市的，我们提出了CIM，把BIM、GIS通过AI合拢，统称为CIM。CIM缘起于2010上海世博会，世博会园区智能模型（Campus Intelligent Model）后来发展成为城市智能模型（City Intelligent Model），CIM到今天已经进入了第九代，这是革命性的。

第三方向是数智众脑。城市已经不是一个“大脑”可以运作的，城市是一套神经系统，一个大脑的历史发展阶段进入了一群城市中的人、一群城市中的行为、一群城市协同联动的群落现象。区别于群体智能，众脑的目标是让AI学习一个社会群落如何组织、协同、行动的社会智能。我们提出了超越一个大脑的多大脑群落智慧模式——城市众脑，通过主脑、辅脑、分脑、端脑和个人实现各场景的赋能互动。

第四方向是零碳动能。城市规划中必须考虑大规模减少城市对于碳排的依赖，使城市成为整个人类脱离和平衡碳排放的抓手。碳达峰但不是一条两点之间的简单直线，而是精准的曲线选择，这是中国特色、地方特点、永续发展的必然要求。因此，如何选择一条绿色的、智慧的、创新的发展路径，是出给各个城市决策者管理者的、考验城市文明高度的智慧考题。

第五方向是群落和板。城市的发展过程必须和该城市所处的周边城镇群落进行群落性运动发展的协调。所谓和板理论就是将城市能力比做木桶装水的能力，每一个木桶都有自己的短板，需要用长板补短板。未来的城市不再是一个城市，而是一个群落，城市相互之间是有短板的。当短板决定城市群落发展水平的时候，往往需要接长补齐短板。当长板决定城市群落发展高度的时候，我们对短板城市的定位应重新审视，将有限的资源转给长板城市，于是城市相互之间围绕长板更长进行大量的资源要素流转配置。比如我们做的长三角的城市创新集群智能配置体系，从异板互补升级到同板联盟，再到异板联盟，通过各种强强联合导向的资源要素配置，为把长三角打造成全球综合实力第一的城市群落做出贡献。

城市是个复杂系统，城市学在把握数字化时代发展规律后会越来越成为显学。以上就是我跟大家分享的城市学的未来五大方向，城市作为生命体和有机体，有些方向是改变大脑的，有些方向是改变机体的，有些方向是改变心脏动力的，这些动力如何形成合力，这些机体机制如何提升改善，是需要城市学研究后回答的命题。站在数字化转型的今天，我们正在诞生一代新的城市，需要我们城市工作者做的不仅是理解城市，更重要是集成和应用城市学成果创造一代能在世界上做出标杆的城市。

谢谢！

（根据现场录音整理）

整理：周燕娜

审核：李明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