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如何养猫?
  发布时间:2023-03-13 13:04   来源:城市怎么办

早在四千多年前,中国古人就开始对猫进行驯养。《礼记·特郊牲篇》有云:“古之君子使之必报之,迎猫为其食田鼠也,迎虎为其食田豕也,迎而祭之也。”人们将猫列为“八神”之一,在每年腊祭中专设一场迎猫之礼,以求消灭影响农业生产的鼠害。又如战国《韩非子·扬权篇》载:“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汉代《淮南子·主术训》也提到“譬犹雀之见鹯,而鼠之遇狸也”。由此可见,在中国古代早期社会中,捕鼠是人们驯养猫的最初目的。直到隋唐时期,猫开始淡化捕鼠作用,并逐渐频繁见诸农业生产之外的各类文献和诗词中,与人们的世俗化生活愈发息息相关。

当然,真正将猫作为宠物饲养并在整个社会形成一种风尚,则是从宋代开始的。在宋代,社会生产力显著提高,商品经济空前繁荣,人们普遍追求“闲适”“雅致”的生活享受,饲养宠物也就成为了宋人休闲生活的一部分。此时,越来越多的家猫不再用于捕鼠,而是成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布衣黔首的“生活伴侣”,“衔蝉”“狸奴”“小於菟”皆是时人对家猫的雅称。南宋诗人陆游就是一个知名的“养猫达人”,曾为爱猫作诗几十首。他在《嘲畜猫》中就发出过“猫受溺宠而怠惰”的感慨,“但思鱼餍足,不顾鼠纵横。”但同样是陆游,在《岁未尽前数日偶题长句》中也提到:“榖贱窥篱无狗盗,夜长暖足有狸奴。”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却让爱猫来暖足,可见猫与当时人们生活之密切。

对于宋人养猫,《西湖游览志余》有一则奇事记载:“桧女孙崇国夫人者,方六七岁,爱一狮猫。亡之,限令临安府访索。逮捕数百人,致猫百计,皆非也。乃图形百本,张茶坊、酒肆,竟不可得。府尹曹永因嬖人以金猫赂恳,乃已。”秦桧孙女曾因丢失爱猫闹得满城风雨,知府派人一下找来了几百只相似的猫,又画图四处张贴,可见当时将猫养做宠物十分寻常普遍。

在宋代,人们最初养猫也是为了捕鼠,但是除了防止老鼠破坏粮食,更多是担心老鼠啃坏他们收藏的书画古籍。比如,苏轼友人画家蔡肇养猫就是为了护书,并曾应景赋诗二句:“腐儒生计惟黄卷,乞取衔蝉与护持”。陆游也有诗云:“猧子解迎门外客,狸奴知护案间书”,说的就是巴哥犬迎客、猫儿护书案。黄庭坚则在家养老猫死掉后,苦恼于老鼠半夜偷粮毁书,不禁哀叹:“秋来鼠辈欺猫死,窥翁翻盘搅夜眠”。

猫的可爱,自然让古人也无法拒绝。在宋代,还出现了一种名贵的品种猫——黄白相间、形如狮的长毛猫——“狮猫”,此猫“自番来者,有金眼、银眼,有一金一银者”,“身大长毛、蓬尾”。《梦梁录》描述过“狮猫”的受欢迎程度,“猫,都人畜之捕鼠。有长毛,白黄色者称曰‘狮猫’,不能捕鼠,以为美观,多府第贵官诸司人畜之,特见贵爱。”当时王公贵族都人手一只“狮猫”,当作府中爱宠。

不过,宋代最常见的猫不是“狮猫”,而是“花狸”,也即狸花猫。花狸善捕鼠,但宋人也多有将花狸当作爱宠养。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宋代《富贵花狸图》,就描绘的是在几株牡丹花下,一只黑白毛色的狸花猫伏在地上,头微微昂起,双眼盯着前方的牡丹花,似乎正准备捕捉花间的虫子。

当然,对于普通人家,有时并未将捕鼠猫与宠物猫分得那么清。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宋人大多对猫疼爱有加,称为猫奴也不过分。南宋诗人胡仲弓的《睡猫》诗就有这么一段:“瓶吕斗粟鼠窃尽,床上狸奴睡不知。无奈家人尤爱护,买鱼和饭养如儿”,他自嘲将家猫当成儿子养,过于宠溺以致惰于捕鼠。陆游也写过一首《赠粉鼻》“问渠何似朱门里,日饱鱼餐睡锦茵?”,以诗调侃自家粉鼻小猫,终日安逸无所事事,像是染上了朱门子弟病。《以二猫送张子贤》则有“衔蝉毛色白胜酥,搦絮堆绵亦不如。老病毗耶须减口,从今休叹食无鱼。”诗人嘱咐老友要减口省粮,勿忘买鱼给猫。

对于宋人爱猫,可以从聘猫、喂养、葬猫等方面上具体来讲。

聘猫就是指要养猫时,有时会上门下聘礼、写聘书。宋人养猫的仪式感和人情味十足,特别是要从友人家领养猫,就会写一个婚书般的契约,注明猫的模样、聘猫吉日以及主人期望。聘礼可以是一袋盐、一包红糖、一袋茶叶或者一尾鱼。黄庭坚的《乞猫》诗写道:“闻道狸奴将数子,买鱼穿柳聘衔蝉”,他听闻别人家的猫即将产仔,打算买鱼用柳条串起以登门聘猫。陆游的《赠猫》诗也说:“盐裹聘狸奴,常看戏座隅”;《从谢仲谦乞猫一首》中亦道:“他时生囝愿聘取,青海龙种岂足云。归来堂上看俘馘,买鱼贯柳酬策勋。”其实,从以上的一个个“聘”字就可看出,宋人养猫犹如娶亲一样,是给家中增添新成员。

当时,聘猫并非走走形式,而是要展现真正的诚意。宋代曾几的七言绝句《乞猫》中就有这样的记载:“春来鼠壤有余蔬,乞得猫奴亦已无。青蒻裹盐仍裹茗,烦君为致小於菟。”为了得到一只小猫,他用青色香蒲分别裹了盐和茶叶作为“彩礼”,才最终聘娶回家。要知道北宋对茶、盐实行专营制度,用一袋品质较好的茶叶和食盐“聘猫”,也算是“价格不菲”“诚意满满”了。陆游也曾表达过一猫难得,“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同时慨叹“惭愧家贫策勋薄,寒无毡坐食无鱼”,无奈自己不能给予小猫很好的生活条件。

人们为了“聘猫”还发明了专门的“相猫术”。北宋会稽陆佃的《坤雅》指出:“猫有黄、黑、白、驳数色,狸身而虎面,柔毛而利齿,以尾长腰短,目如金眼,及上胯多棱者为良。”

宋人对养猫的喜爱,促进了当时的宠物市场发展。北宋时,汴京(开封)不仅有售卖猫的市场,还有街摊商铺贩卖各类猫食。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里就说过,“养猫则供猫食并小鱼。”除了有鱼虾,北宋时的“猫食”已有了猪肠、羊肉。北宋周煇《清波杂志》中有一则猫食故事,苏辙的曾孙苏谔令人“买鱼饲猫”,结果买回了“猪衬肠”也即肥肠,故责问何为,下人答:“此间例以此为猫食”。苏谔听后大笑,此后“同寮从而遂日买猫食。盖西北品味,止以羊为贵”。

而南宋人周密的《武林旧事》则记载,当时街市有售卖“猫窝、猫鱼,卖猫儿、改猫犬”,这里的“武林”指的是当时的都城临安(杭州)。“改猫犬”则是对猫狗提供修毛美容服务,比如当时还有人用水仙花捣碎给猫狗染色,也有人以此法冒充其他品种的猫。

当家猫不幸过世,宋人有时则哀痛不已。诗人梅尧臣的猫去世,他写了一首《祭猫诗》:“自有五白猫,鼠不侵我书。今朝五白死,祭与饭与鱼……一从登舟来,舟中同屋居。”祭诗之外,他还为家猫举办了水葬,用鱼和米饭作为祭品,可谓情真意切、感人至深。

对于宋人来讲,养猫已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是生活方式和社会风尚趋于世俗化、人文化的重要体现。虽然养猫之习自古有之,但是爱猫如宠自宋代以降才蔚然成风,抑或言今人正是承继了宋人之风雅。

参考文献:

戴圣《礼记》、班固《汉书》、陆游《剑南诗稿》、蔡正孙《诗林广记》、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脱脱《宋史》、四水潜夫《武林旧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吴自牧《梦粱录》、陈元靓《事林广记》、朱颜焕《增补武林旧事》等。

审核:施剑

  作者: 高健   编辑:陈俊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