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每个人都有一个熟悉的地方?
  发布时间:2022-06-28 09:50   来源:城市怎么办

如果在游览城堡时突然被告知,哈姆雷特曾经在这座城堡中生活,人们会觉得城堡发生了什么变化吗?当一个生活在狭隘、局促的小镇的神学家突然来到波罗的海,他会感觉到什么?这是段义孚的两个问题,它们能够帮助我们解答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有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

根据汪民安老师的描述,不同的社区,生活着不同习性的居民:马路边沿的棚户中热气腾腾地暴食的人;大杂院中高声喧哗世事的人;塔楼中蜷缩在屋中读晚报的人;别墅花园中拿着酒杯在盛大派对中微微含笑的人;郊区中早起就贪婪地呼吸氧气的人……所有人都生活在各自熟悉的环境中,甚至于会把这种环境当成自身的一部分,这种熟悉从何而来?如果考虑一个社区,那么,一个社区的归属感是如何被构建的?

根据段义孚和约翰·贝里的研究,加拿大北极区的爱斯基摩人之所以比塞拉利昂的滕内人具备更多的空间技能是因为爱斯基摩人所处的恶劣环境要求他们必须通过观察土层、雪和冰冻裂隙的类型、空气的性质(新鲜的还是咸的)和风向之间的关系寻找正确的道路,长期的生存实践培育出爱斯基摩人卓越的空间能力,从而他们要比滕内人更容易察觉不同空间之间的微妙区别。正因如此,美国人已经习惯于认为开放的西部大平原是机会和自由的象征,但是对于俄罗斯的农民而言,没有边界的空间有着相反的意义,即没有边界的空间意味着绝望而非机会,它抑制而非鼓励活动,它证明了人类在应对大自然的浩瀚无际和冷漠无情方面是无能为力的。

身体就是连接空间与自我的纽带。勒华杜拉里通过研究中世纪法国南部的蒙塔尤村村民的空间观念,发现当地村民很少会刻意培养一种客观的长度或距离观念,对于他们来说,长着手和臂的身体是丈量世界的工具,当丈量的对象体量或长度大于身体时,作为身体的附属物,家就成为丈量世界的工具,可以说,身体的尺度(尤其是身体各个部位的尺度)是世界的尺度的最小单位。在汉语中存在着同样的情况,当人们在使用诸如“一柞长”、“一臂长”或“一步长”等度量单位时也是在用身体的尺度在度量世界的尺度,此外使用“鞭长莫及”之类的词时,也是在用具身的方式度量世界。上述情况中的度量不应该被理解为人们是在用身体某个部位的长度应或比照某种客观的尺度,而是为了表示空间相对于其身体而言的尺度。据此,人们才能进一步划分亲熟地方与陌生地方,因为前者处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后者则遥不可及。

在此基础之上,段义孚提出了空间(Space)与地方(Place)的区分。当人们能够从感觉经验和动觉经验中提炼出和抽象出自身与空间的亲熟关系时,例如对该空间内的标志物以及标志物之间的关系感到非常熟悉时,空间就变成了地方,大到一座城市,小到小区门口的街道,都是地方的不同类型——地方构筑起人们居住的周围世界。如果说空间意味着一种陌生感和新奇感,地方就意味着一种熟悉感和亲密感,因为后者是以我们自身的实践活动为圆心建造起来的,它容许我们筑造和栖居。

当我们在一个地方筑造起我们的居所时,就可以从两个方面解释我们的空间能力:广义上来说,空间能力表示的是我们对地方依附的自由度,体现了我们移动的范围和速度,例如我们可以通过步行到达三条街道之外的博物馆,或者通过开车到达另一座城市的公园,再或者通过高铁、飞机和轮船去欣赏异域的景观,表面上看是各式各样的交通技术提升了我们移动的范围和速度,但本质上是降低了我们的身体对地方的依赖程度;狭义上来说,空间能力就是我们可以用我们的身体完成的事项,这些事项既可以是休闲活动,也可以是非休闲活动,但无论哪种事项都离不开对身体的运用,身体是实现我们的空间能力的手段或中介。

随着现代人的生活逐步脱离与神庙、祭台、祠堂或教堂的关系,即现代社会——尤其是现代社会中的各种空间——不再围绕神圣空间被筑造,人与神的关系逐步被历史冲散。海德格尔以断言的方式诉说了此处发生的事情,即“世俗空间始终是那些往往很久远的神圣空间的褫夺”,神圣空间并非在永恒的历史运动中销声匿迹,只是它的神圣性被现代性的伟大力量宣告了终结。但是,任何现代意义上的空间“要成为一个栖居之所,我们的世界必须显现为——用海德格尔从荷尔德林那里采纳过来的比方——拥有神圣的“维度”,但是后者并非只以神的面貌显现,而是会在失去了神的现代人面前显现为天空与大地的交会,即将神圣显现为大自然的神奇。正因如此,我们才会“以某种方式被大山、森林和河流触动,而不会以同样的方式被街道和房屋触动”,因为前者总是在以某种方式显现着神圣者的神性。

作者简介:周雨,浙江大学旅游与休闲研究院博士生

本文系浙江省新型重点专业智库杭州国际城市学研究中心浙江省城市治理研究中心、浙江大学旅游与休闲研究院、浙江省休闲学会课题成果(编号21CSX02)

审核:毛燕武

  作者:周雨   编辑:陈俊男